涂红从龙王庙到碓窝井
巫山县文联、作协出品 陈池春老师拍摄蒋华提供从龙王庙到碓窝井“我是无名之辈。你是谁?”我被狄金森这句简单直接的问话击中了,同时在心里应和着,如同诗的下半句“你也是无名之辈吗?那我们就是一对了――别声张”,这些句子催眠着我进入隐秘的相知,和某一个人、某一段时光……哦,不,不只是某个人、某段时光,我的村、我的家和我们的老城:烂渣坟、高唐观、龙王庙、碓窝井、北门、西井、红墙道道………它们全都呼喊着与我在这句诗里劈面相逢。说出来,说出你所知道的老城。我想,这就是我要做的。 怎么来说故乡呢,味道、景色与腔调?它们有的早已成为我自己的一部分,难于说清。那就说说水井,滋养全地、又沉默不语。如果市场是城市的公共场所,而井边则是乡村的公共场所。在井边,小女孩学习洗衣,小男孩学习挑担。从洗内裤、袜子到洗铺盖、洗蚊帐,水井见证了一个小女孩到一个当家女人的过程;从两兄弟抬一桶水、一人挑半担水再到满满一担水,轻起于井边轻放于缸沿,水井见证了一个小男孩到一个男人的成长。井边,生长技能,也生长爱情。乡村青年的爱情,井边是个靠谱的平台。 我的意识里,故乡就是故乡的水井,离乡就是背井。那就用老城人的视角,从你知道的西井开始。 没有自来水时差不多养活了半城人的两口井――东井、西井,被很多人写过,被更多人记着。东井,我没受过它的滋养,除了圣人名之外,不知道它的来历。西井,就不一样了,就算你没喝过它的水,也一定吃过由它的水熬煮点卤的豆腐,“光荣豆腐坊”的豆腐,永远是巫山人心底的顶级豆腐。所以,西井,可以说滋养了整个巫山人的胃。那么西井,就不是无名之辈了。 西井的水是“龙水”,今天的话说是山泉,冬暖夏凉、清冽甘甜,有别于土地里冒出来的“旱水”。西井是有源头的!沿西井往北,爬陡坡约半里是碓窝井,再往北爬缓坡一里到北门,有一口井;这口井,因北门之名、井无名;出北门向北直走半里,又有一口井,因紧邻中和公社,所以我们叫它“公社水井”;沿公社水井继续向西北走约半里就到了“龙王庙”,龙王庙在我和我以前的大人那里都只知有井不知有庙。五口水井只有一个源头,就是巫山老城背靠的这座山的龙王庙,利用山势、用暗渠,从龙王庙井一路欢快畅流到西井,再被各家男人一担担挑井自家水缸,吃喝洗涮。 五口水井,唯西井在城的深处,我不熟悉。虽不熟悉,“光荣”豆腐坊的豆腐却是全城人最爱。在村里,一般人家,过年会自己推磨点豆腐,我家因父亲在城里工作、且嗜食豆腐,所以母亲就让他、让我们像城里人那样享受了光荣豆腐坊的豆腐。秋收后母亲留出最好的黄豆,过年到光荣豆腐坊换。六斤黄豆换一版豆腐,十二斤两版。“版”者,使豆腐成形的木范也。是不是还要加工费,我已记不得。 余下四口井,从龙王庙、到公社、到北门、到碓窝井是我的生命见证者、陪伴者。幼时,它们是回家的路线图;稍长,是求学的必经路、休憩地。我和我的同伴甚至无数次地匍匐在地、趴在暗渠的青石板盖上,听着里面的水声,不是叮叮咚咚若鼓,是清清泠泠,若微风过铃。我曾无数次地梦见它们,梦里清晰地看到北门井台的一地湿水,北门城墙的黄土,黄土上面的狗尾草,隔溪而望的高唐观的灰色山墙与苍青柏树;碓窝井边的石榴花和烈士陵园的月季。 那让我用我们高唐村的视角,从村里的龙王庙开始。 “山不在高,有龙则灵”,有龙就有水,先前的人们虔诚地为龙修了庙,感谢它赐下的一股好水,庙早已不见,名却在、井也在,敬畏也在。井在由高唐村进城的大路旁,大路的一侧是山,外面是坎,井立坎上。静如古井,就是龙王庙的样子,从未见它有满溢,也从未见它干涸,再怎么舀,也舀不干,无论何时,走到井边,都是满满的一井。我从未见过井边有不干净的时候,从未见过有人胆敢伸手舀水,没有舀水的瓢,摘片干净的油桐叶都可以,只是不能用手脏了井,小孩子也不可以。这种禁忌,不是用嘴说的。我们只是从干渴的挑担人身上、放牛的老人身上和妈妈的眼神里知道的。龙王庙的水冬暖夏凉,井的坎下,有洗衣的地方,原来是天然石头,后来还修有洗衣台。一到冬天,洗铺盖时,不仅我们村,城北的人,也都提筐背背地来。这时要起早占位,有时也有争吵,印象中都能和平解决。而夏天,我们村待客最隆重的礼仪是叫孩子拿上葫芦(我们叫它kuler)龙王庙打凉水来,“来来来,喝口凉水,才从龙王庙接来的”。没有冷饮、没有瓜果,龙王庙的凉水让我们“烂渣坟”人在夏天待客时有拿得出手的礼,当然,如果哪家主妇、哪家孩子懒惰,也会招来“人穷水也穷”的鄙夷。而我夏天最隐秘的乐事,是在太阳最大的中午,不要母亲吩咐、为出差回家的父亲打一葫芦凉水。这样的中午,到龙王庙的路上,没有人,花椒还没有红,很香;柚子已长出了骨朵儿,很香;木梓树的小圆页像天上洒下的星星,风一吹,不停地闪……回到家,爸爸一仰脖就着葫芦嘴就喝凉水,边喝边拍我的头。 龙王庙到碓窝井是我们村孩子的求学路。虽然我们不是城里,但我们有些孩子因为一些特别的机缘到南峰小学(城关小学)就读,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从我家到南峰小学要过一道大沟、到公社水井、进北门,再往下经烈士陵园到碓窝井,到了碓窝井,离学校就近了,校园的吵闹声、北门的钟声,全都被碓窝井听到并安静地吸收了,无论何时看到它,它都静立在石梯旁。北门以外是土路,进了北门就是大青石梯了,而干净的石梯则要到碓窝井才是。碓窝井是我们放学必停的打尖地,也是雨天上学必停的换鞋地。 碓窝井其实不只有井,还有两户人家,一户在水井坎上,一户在水井石梯对面。水井坎上是“向家家家(gaga)”家,一个人独门独户,院坝是敞开的,中间有棵石榴树,沿门边一溜大青石条,被上下过客的屁股磨得油光铮亮(可惜后来卖给另一户姓向的,把坝子圈起来了)。向家家家,是我们“烂渣坟”一个孩子的亲家家,我们一村的孩子,都喊“家家”,不加姓氏,以防露出生分。只要我们一喊,满头白发、声音响亮的家家,也都高声应答。“向家家家”家是上坡歇气的好地方。下街的货物各式各样,鲜少有歇气的,都是一口气经红墙道道再到城里的某一点;回村的货担按说也应该各式各样,在我们的眼里似乎只有粪。挑粪的,哪怕再累,也没有人会歇在家家家附近,都是在红墙道道歇足了,然后一口气挑到北门。所以在向家家家家歇气的大部分是挑轻省担子的,或者是上下学的孩子。孩子们歇气的主要内容,是向“家家”借一下水瓢,舀水喝、舀水冲掉脚上的泥,在裤腿上擦干后,从书包里摸出鞋来穿上,上学。夏天是凉鞋,冬天是妈妈做的布鞋。 对布鞋和劳动成果的珍惜,是我深入骨髓的情结,妈妈的爱与井水的暖,是我能在冬天的冷雨里打赤脚从龙王庙走到碓窝井的动力,在山路上冻木了的脚,都借着碓窝井的水,一瓢一瓢地暧和过来。碓窝井见证了我们村每个孩子的小脚丫,只是它无法知道,每双小脚丫以后能穿上怎样的鞋,能走多远的路。不过,它应该相信,这样被它温暖过的脚丫大抵无论穿什么样的鞋、无论走多远的路,都一定是正路。 从龙王庙到碓窝井,是水的进城之路,是我们的进城之路。进到城里,龙水也只是水了,不像在村里,它是我们生命的滋养与见证。 如今,龙王庙、碓窝井的名字,也不再有人记得了吧?离乡背井的我,时常记起。 涂红女,.3月出生于巫山县北门高唐二队,别名“烂渣坟”。现任教于重庆信息技术职业学院,担任心理健康老师,数次荣获学院“最受学生爱戴老师”奖。爱读书、爱走路、爱与人文字交流。说话慢、做事慢,唯走路快。巫文弄墨系巫山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巫山县作家协会主办;展示巫山本土作者及巫山籍人士文艺作品并一切关涉巫山的文艺创作,并巫山各类文艺活动。投稿邮箱:q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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