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不一定都是红的

我以前一直以为石榴花

是火红的

我一直以为石榴花

必须是火红的

刚开始

像个小喇叭

然后慢慢大起来

但无论是刚开始

还是到凋谢

它都是火红的

我一直以为石榴花红火了一生

直到我发现了几株开着白花的石榴树后

我才知道

这世上的石榴花不一定是火红的

没有谁规定它必须是火红的

但当我真的见过开着白花的石榴树后

我还是在心里犯嘀咕了:

这是石榴树吗

这是石榴花吗

手牵着手的花

我看见一排手牵着手的花

她们并排开着

她们就像手牵着手

你看

她们牵得有多么亲密！

她们摆出各种姿势的笑脸

像在拍照

她们当中

可能也有男孩子的

花朵不分男女

就像孩子不分男女

这些两小无猜的手牵得有多么无邪啊

我当年也这么牵过郑自梅

睡莲

睡莲睡了半个池塘

她们睡着

但比醒着的其他

更眉清目秀

且肃穆庄严

这里我必须恭敬地写"她"

那么多植物中

仿佛只有这些睡莲才够格用"她"

仿佛只有她们

才能跟母亲相提并论

怎么前面还有个贺胜桥呢

在我的故乡

最广为传说的一个怪人外号叫马齿苋

此人有很多荒诞故事

每天就像棵马齿苋

成天晕晕乎乎要死不活样

有年冬天他从贺胜桥走夜路回家

行至一半抽根烟

迎面风大点不着火

他就转过身背对风把烟点着了

吸了烟来了精神继续往前走

快天亮时他惊呼

"怎么这里还有一个贺胜桥呢？"

他不知道

他点烟时往回转了

这个笑话前天还有人在讲

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笑着笑着

我突然发现我不就是这个老前辈马齿苋吗

我也在往回走啊

哦哦，

"怎么五十岁这里还有个贺胜桥呢"？

白鹭

白鹭

当然是白的

它们的羽毛是白的

它们的影子是白的

连它们的粪便也是白的

那次我遥望西塞山看见:

在炎热的夏日阳光下

白鹭们的粪便闪着银光

就像一大片未化的皑皑白雪

当地人有才啊

给它取名"西塞残雪"

成为一道名胜风景

此地白鹭的确甚多

这大片的"残雪"可以证明

远在唐朝的诗人也可以证明

白鹭缘何偏爱此山？

此一山它横江

活活抱住了长江

像个温情的臂弯

鱼虾有的是

我要是白鹭

我也会在这里生儿育女

幕阜山余脉的河流

在我的故乡

那些河流那么小，那么卑微，那么无名

有的甚至都只能称之为港

它们没有一条能流到大海

甚至都没有能力流进长江

它们大都发源于幕阜山余脉

它们都自生自灭了

它们仿佛就是幕阜山延伸的血脉

它们的命仿佛注定就是给这片土地的

给这些生灵的

自生自灭

也生生不息

这些幕阜山的河流

我有点心疼它们

两朵最美的花

两个收废品的大嫂

每人都收了一大堆

她们开心地笑着与所有的人打招呼

这些花花绿绿的废品

背在她们健康的身体上

一点都不像是破烂

我也是被她们打了招呼的人

我发现

她们走在这个高档社区的花园里

就像两朵硕大的走动的花

她们也是幸福的人啊

因为她们健康

而且满足

而且快乐

而这些

是这个小区里很多人所没有的

十年间

十年间

小区里当初的小苗己成参天大树

一个个的黄毛丫头也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

时光就这么和我们一起成长

时光也这么和我们一起变老

花园散步的那个老头

当年有人叫他大哥哩

十年

哦！

东坡先生也叹过

如今我叹

我心暖暖的

瑕不掩瑜

在长阳清江边上

我在一当年蓄水之前捞起的石堆间

还是找到了一块堪比珍宝的奇石

此石全身琥珀色

石中间突出一块朱色

形似跪坐雄狮

这尊石头比玉都珍贵了

瑕不掩瑜

宝石常常出自烂石堆

英雄也是。

我买跌

在大跌时

尤其是灾难性大跌时

我敢买

因为这是我盼望以久的

海浪退去后

海滩上的宝贝数不胜数

那年我在布里斯班遇过一次

去年我在A股遇过一次

今年我感觉还会遇到

我不乱捡

我只捡我要的

我只买我要买的

我只爱我爱的

我喜欢跌势

你跌吧

狮子与老虎

人类真的有意思

对大家伙总是心存敬畏

管狮子叫狮子

像称呼一些圣人

对老虎也是尊重有加

叫它们老虎

像称呼一位长者

我没听闻过地球上有什么地方

有狮子和老虎生活在一起

没听说它们之间有爱恨情仇

它们不是互相瞧不起

它们是

不认识

观瀑布图

从瀑布跃下的那些水

走了很长的路

它们不会就此把自己走没了

纵身一跳

粉身碎骨了之后

再重新塑一个自己

用同伴塑自己

用队伍塑自己

然后再走更远的路

回看

瀑布挂在天边

那些也是自己悲壮的同伴

我家的老井

村里家家都打了自家的井

就是轻轻一压就有水上来的那种

这就让那口有着百年历史的老井

更丰沛更清冽了

母亲坚持用这井里的水

她日渐佝偻着的身躯

也差不多只有一只水桶那么高

但她还能提汲日常的生活用水

也只有她一个人还在用这深达百年的井水

她把老井边沿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是人迹

她把老屋里里外外整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是与邻居关系

哪怕是摆放杂物也要规规矩矩

这是人气

母亲说

"我离开了，就管不了了……"

她随意这么一说

我的心里像一只水桶沉底

咕咚一声闷响

母亲的话我懂

她教了我们一辈子

这老井也教了我们一辈子

"胡家子孙要守规矩

井水不犯河水……"

蓬勃之物

蘑菇都是蓬勃之物

蓬勃之物的样子都相似

有昂扬之态

有急切的心情

这是夏天的雨后

在朽木的身旁

朽木借蘑菇之身再生

长得极快

这是好东西啊

我不喜欢叫它菌类

我喜欢叫它的小名

我喜欢叫它们蘑菇

这样好像是在叫

一个女子的名字

皓月当空

皓月当空

天圆地方

不要跟月亮比孤独

不要跟天空比苍茫

突然在心里涌起两句无厘头的话:

天不私覆

地不私藏

歌舞团里的练歌声

好声音是练出来的

成为一种教育

你听听

歌舞团天天有人不厌其烦地发着

似乎是有意义的声音

似乎是有节律的声音

不好听

但必须这么唱练习的声音

重复地唱

反复地练

在歌舞团大院

你永远都听不到一首完整的歌

你也永远都听不到一首完美的歌

不到灯火璀璨千人欢呼的舞台上

你听到的

永远是练习的声音

就像是声音

企鹅出场

企鹅才是摇摇晃晃的

企鹅才是摇摇晃晃的绅士

它们像穿了一件燕尾服

与那个公爵比

它只缺一根文明棍

企鹅出场

我就想笑

农历十四明月之夜

昨天晚上还伴在月亮边上的那颗星星

今夜离远了些

但还在凝视着她

她们

像两个负气的人

像一个有变故的家

负着气的人

负着气

若即又若离

我是知道的

它们还会挨在一起

还会那么亲密地交相辉映

它们还是一家人

等下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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