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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雪宁丨主播:郭杰

/Part01

「恋物与虚笔:东方魅力的性感之作」

“汪曾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学的。”作家毕飞宇曾不止一次如是说。

在我们的文学传统中,汪曾祺是独特的一脉。汪曾祺师承沈从文,其思想境界与美学追求与陶渊明遥相呼应,而这种气质的始祖是老庄。

庄周一梦化蝶,而汪曾祺一梦四十三年,诞下了小说《受戒》。这篇小说也是“用来爱的”,它不可模仿,它浑然天成。小说《受戒》的语言平白如话,时不时穿插着调侃、戏谑,细品却极其考究,并且富于音乐性。

这种轻盈、剔透、行板如歌的语言,恰好是初恋题材的最佳载体。汪曾祺把少男少女的相识与相恋写绝了,写透了——他不偏不倚地,拿捏住了其间的种种妙处。

(《受戒》同名作品集封面)

小说《受戒》是性感的。这种性感很东方,是低调的,隐晦的,秘而不宣的。甚至需要精读、细品才能充分体会。然而一旦抵达这种性感,就会被其俘获。与之相比,那些直白、露骨的欲望书写反而相形见绌,不值一提了。

汪曾祺写年少的女主人公小英子,不写她的身材如何,姿色如何,而是单抓住她赤裸的双脚。甚至连双脚都不直接写,而是顺着男主人公明子的目光,端详小英子留在田埂上的一串脚印。明子看着小英子的脚印,不由得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眼前的脚印使得明子心里“痒痒的”,他的心被“搞乱了”。

隐晦到了极致,便是不着一词的风流。私定终身是古往今来的热门题材。汪曾祺的处理比《西厢记》中的“露滴牡丹开”更为含蓄。他写少男少女把小船划进芦苇荡,写芦花的新穗,写通红的蒲棒,写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写白色的小花和惊起的水鸟。

读者无从知晓这个“禁果”明子和小英子偷没偷到,好不好吃——但是这也不重要了。真美,美就对了。好小说总能让我们感叹“还好我们有文学”,好小说总能或多或少呈现绘画、电影等无法呈现的东西。七情并置,六欲杂陈,但就是干净,越读越觉得干净,确实不可多得。

(《受戒》插图)

/Part02

「青梅戏竹马:禁欲之下的春心萌动」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出家当和尚的少男明子和青梅竹马的少女小英子,相识于明子随舅舅去菩提庵出家的途中。

看似日常化、生活化的叙事之下,潜在的冲突是明子僧人的身份与明子和小英子之间懵懂的情愫,这种冲突造成的叙事张力,集中体现在明子受戒、破戒的情节当中。

受戒就意味着明子正式成为了出家人,自此受到清规戒律的约束,与之相对地,破戒意味着明子逾越了出家人这一身份。然而在小说《受戒》中,僧俗之间的界限自一开始就是模糊的。

僧人养猪、杀猪、吃猪肉,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多出来一道仪式,给猪念往生咒送它升天;僧人也有当家的,当家的掌管账本记账;僧人喝酒、打牌、娶妻,放“花焰口”公然演唱“黄色歌曲”笼络女粉丝,这都不要紧。

(汪曾祺画作)

小说开头便交代了,僧人们居住的菩提庵被误称作“荸荠庵”,这一滑稽的口误奠定了后文的基调,并且为这一宗教场所祛魅,使得森严的戒条松动、瓦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明子与小英子并不需要什么逆鳞、反骨,不需要为了自由恋爱而叛逆。

小说《受戒》所虚构的世界近乎乌托邦,在那里,人性并未受到压抑、扭曲或异化,特别是少男少女,其天性近乎自然。因此我们读到的明子与小英子,就仿佛从原始的洪荒中直接站起来、走出来的人物,他们是未经雕琢、璞玉浑金的,他们的身上集中体现着“性本善”、“思无邪”。

(受戒仪式)

小说数次提及小英子家房檐下的一棵石榴和一棵栀子。石榴在我们的文化中,一直是少女的象征,而如果石榴的明艳对应着小英子,那么栀子的闷骚则对应着明子。

栀子花色素白,模样低调,却以浓香著称。汪曾祺对栀子花是喜欢的,他曾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认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她妈管得着吗!’”石榴和栀子构成的形象系统贯穿整个叙事,在明子帮小英子家的女眷画绣花的纹样时,石榴和栀子曾被画下来,绣在鞋子上,而当小英子坐船去接受戒归来的明子时,把一朵石榴花和一朵栀子花插在头上。明里写花,实则写人,这种写法说是比喻,却更接近《诗经》中“关关雎鸠”、“蒹葭苍苍”的起兴。

这两棵树,它们出家的四年里开出的花,结下的果实,都和两位主人公一起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连同其他自然的、人情的事物一起,组成了一个充满诗情的生生之境。

这让人不由想到顾城的诗句:“在一片死灰中/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石榴和栀子给了男女主人公色彩,是取自大自然的,有生命的色彩,而人物的心性也在这两抹色彩中慢慢生成。

正如石榴花的鲜红色所包含的隐喻,在这段初恋中,小英子是主动的,她掌握着互动的节奏与关系的进度。

与之相比,明子的言行却隐约透着几分木讷和羞怯。汪曾祺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小英子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初读生动传神,细品不愠不火。这种炉火纯青的功力集中见于小英子对明子的表白。

在明子受戒后,在船上,小英子对明子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小英子对明子没有诱惑、勾引或挑逗,她不具备那样的心机,更不懂男女关系潜在的“兵法”。她单刀直入,显得莽撞、笨拙,而这种突兀反而让小英子这一形象活了起来。无独有偶,在小说《受戒》中,我们读不到调情的对白或动作。试想,把那句承上启下的“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换掉,换成别的,譬如明子或小英子的心理活动,其力道与韵味都将减半。

明子就是明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不一定会想到什么,他一定不会说出什么,他只会跑,来回跑,从“荸荠庵”到小英子家,再从小英子家回“荸荠庵”,这一跑就是好几年,从出家到受戒,从十三岁到十七岁,起初是拿着铜蜻蜓去搞破坏的捣蛋鬼,后来赢得了小英子母亲的好感,成了她的干儿子。

/Part03

「人性的健康与美好:汪曾祺的文学理想」

事实上,汪曾祺自己的初恋就发生在十七岁那年。汪曾祺的女儿在《老头儿汪曾祺》中分享了父亲的初恋故事。那时候他在家中写情书给“小英子”的原型,他父亲则“在一旁瞎出主意”。

汪曾祺本人曾就小说《受戒》说道:“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这种在宗教权力之下为人性辩护的立场,使得我们可以将小说《受戒》视为具备文艺复兴性质的作品。

然而汪曾祺大概并无这方面的野心。他是文人,有着文人代代相传的志和趣。

(汪曾祺与妻子)

文人重心性的滋养,这一语境中的滋养是名词、形容词也是动词。读罢小说《受戒》,掩卷沉思时我们便能感到被滋养,藉由这部小说,我们看到了爱情最初的样子。

当“茶艺”、“PUA”、“好嫁风”、“斩男”、“养鱼塘”等词在网络上大行其道,热度居高不下时,小说《受戒》提醒我们,在爱情中还存在着那样质朴、动人的东西。

(汪曾祺)

如本文开头提及,我们无法仿写小说《受戒》,更无法成为第二个汪曾祺,一方面是天性使然,每个人通过修习能够成为的只有自己,另一方面,汪曾祺的历练与功夫在写作之中,也在文学之外。

他是知行合一、文如其人的。汪曾祺是个性情中人,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时,他潜心于绘制马铃薯图谱,并刻印作诗,记录科学发现,可以说是苦中作乐的典范。汪曾祺家庭氛围“没大没小”,他纵容子孙们称其为“老头儿”,认为“人情味儿”比家规重要。

他翘课、醉酒,为汉武帝做精神分析,教路人烹饪牛肉……他富于幽默感,没有“大师”的架子。这种性情与小说《受戒》的风格、气质一脉相承,我们甚至可以认为是这部作品选中了汪曾祺,于千万人之中,认定他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作者。

:有没有一本书或一部电影、一首歌能代表你的初恋?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本文作者简介

马雪宁,现居深圳,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性别文化与文学批评。作品见于《草堂》《诗刊》等刊物,另有评论见于《晶报·深港书评》等平台。冷眼看万象,一个被严肃文学耽误了的野生情感专家。

本文主播简介

郭杰,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综艺主持系教授,在读博士。从事播音主持业务研究,曾发表过发表多篇论文。

曾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神州夜航》、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我爱发明》主持人。

多次受全国各地广播电视台、高等院校、国家广播电视总局、教育部等单位邀请讲授播音主持、领导干部口才、语言艺术、经典诵读等课程。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昊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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