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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珏监狱劳动改造车间的楼下种了一排石榴树，夏天里绿叶葳蕤，亭亭如盖，橙红色的花朵星星点点点缀其中，散发出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七月中旬，石榴的花渐渐谢了，花肚渐渐大了起来，转眼又到了九月，石榴渐渐红了，圆圆滚滚的，有的裂开了嘴，露出红玛瑙般的石榴籽，好像刚出生的胖娃娃憨憨地笑着。就在这个石榴红得正艳的时节，王某穿上了火红的衣服，迎来了她的新生。我带着她缓缓地走过石榴树时，她用低低的语音自言自语似的说：“石榴又红了！”我愣了一下，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以往她的点点滴滴。第一次注意她，也正是石榴红的时候：那天，我带着几个病犯去病监看病，刚路过石榴树，王某突然靠近我，怯怯地说：“报告赵管，石榴好红了啊，熟透了吧……”连个石榴都要惦记着，“贪婪”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我不满的打断了她的话，用嘲讽的口气说：“你就这么想吃石榴么？那你就吹口气把石榴吹下来。”“哈哈……”周围的服刑人员都笑了起来，只有王某怔怔呆立了许久，才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讪讪地退回队伍中。此后，我开始留意这个平时并不起眼的王某，话不多，不惹事，可她好像对石榴有很深的执念，每每路过的时候都要仰着头多看几眼，神色凝重，心事重重。谜底揭开缘于一次接见，她不满十岁的女儿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来见她，隔着厚厚一道玻璃，话没出口两人的眼泪就先落下来了。闲谈间，她提到了石榴树，只是那棵石榴树却是长在她老家的院子里，她问女儿说：“石榴树老了吧，结的果子还甜不？”她又说：“你爸爸去世了，家里没个依靠，石榴红了，不要贪吃，留点拿出去卖，以前都卖三块钱一个的。”她还说：“你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好东西的，石榴红了，一家人就围在一起吃石榴，那个时候好幸福……”话里全是她对于家的牵挂，我开始后悔那天嘲讽的话语。她曾经犯了错，但仍然保留了对家人最真的情感：在她抬头仰望着石榴时，一定也会因为家人，而生出柔软的一面。从那以后，我就主动和她谈心，鼓励她好好改造，会对她说：“石榴红了真好看。”她也渐渐地和我说了很多，家道的艰难，女儿的乖巧，误入歧途的悔恨，新生之后的打算。“石榴再红了，我就可以走了。”她这样说。她真的要走了，通往新生的路并不长，很快，我就办好了新生手续，把她送出了大门外。在走出监狱大门那一刻，她突然转身深深地对我鞠了一躬：“赵管，谢谢你！感谢这段不堪的经历中让我遇见了你这样一个好警官！”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我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郑重地感谢我：这群社会边缘的女人，在改造这条路上艰难跋涉的同时，仍然会抬头仰望，仍然保留着一份牵挂的执念。而我们要做的，不正是唤起她们人性的正面，让这个群体，顺利回归成为社会的一员吗？在挫折中给予鼓励，在黑暗中给予光明，这也许就是我们奋斗的真正意义……

（作者赵珏是湖北省汉口监狱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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