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他），就陪她（他）看木瓜花

心之旅

木瓜花映入人们的眼眸，进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载之汗青，可能要早于一众名花。

三千年前的《诗经?国风?卫风?木瓜》，就有如是之美妙吟颂：“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虽名果，但我相信，祖先们既然诚寄其果，定然也会雅赏其花。诗中与木瓜一同被吟颂者，故然还有桃和李——“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但木瓜居首的地位，通过千百年的经典流传，早已深深铭刻在人们的心里。

文字的魔力是如此之大，简简短短的一首诗，从来不知吟者其名，简板早已零落成泥，但围绕它的主旨解析却是众说纷纭，“木瓜”作为一种文学意象也就被赋予了多种不同的象征意义，其中“臣子思报”“男女定情”“友人馈赠”,逐渐成为“木瓜”意象的主流内涵。

特别有意思的是，三纲五常的捍卫者、封建礼教的清道夫，将存天理、灭人欲教条推向登峰造极的一代鸿儒朱熹，嗔斥该诗为“男女相互赠答之词”，反而开启了大宋一朝歌咏木瓜花妍、不与夭桃，银壶酒乐、青娥弹瑟的香艳民风，现今流存的关于木瓜花的诗词作品多以宋朝为主，这自然是朱夫子始料未及的事情。

宋后，世人多从朱熹之说，木瓜的“爱情”意象终于完成了从果到花的转移。也许是继承了《诗经》“风”的民歌基因，木瓜花成为广大平民百姓的爱情之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私情再也不必借“参差荇菜”“流之”“采之”“芼之”地表达了。

清人陈维崧一首《蕙兰芳引?咏木瓜花》——“绿水人家，有一树，垂垂红雪。瘦影亚雕阑，啼尽春禽百舌。玉娥睡醒，问何处，麝兰偷泄。恰侍儿报道，枝上名花才结。记得良人，曾经渍粉，去秋时节。叹虽有好香，不比此香清绝。那知花朵，一般芳冽。爱清芬，莫对傍人轻说”——把人间相思之情表达得多么婉转深刻！

家乡盛产木瓜，亦多美女。每年三月至四月，木瓜树上香花绚烂，木瓜花下笑语嫣然。我曾作文《江山美人》，如此写道：“我生于后河山上，自小在木瓜花美人堆里厮磨长大，对木瓜花美人有着天然的亲情之爱。这里的美人性如木瓜花，热烈奔放，略有几分野性，敢爱敢恨。只要春风吹来，就会漫山遍野，毫无遮拦地绽放。你若爱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褪掉华丽丽的霓裳羽衣，奉献你一季又一季沉甸甸的果实……倘若你招了她恨，一枝条反抽过来，那一身刺必使你血肉模糊，她是不会在乎自己一身花叶的零碎的。严重时，哪怕在严冬里站成一团刺球也不会屈服于谁。”

西安华清池，有一尊杨贵妃的汉白玉雕像，神形兼备，风韵蚀骨。无数谦谦君子无不感叹她的美丽与风采，环之绕之那眼神也不会转了，脚也挪不动了。我亦不能免俗，摸着冰冷的雕像合影，想象如若鲜活的人儿就在眼前，一束发，一扭腰，必定是媚态万千，百般怜爱，怎么能够不被摄了心魄？

遗憾的是，杨贵妃做了一朵石榴花。她爱赏榴花、爱吃石榴，特别爱穿绣满石榴花的彩裙。明皇专宠，在华清池西绣岭、王母祠等地广植石榴。每当榴花竞放之际，这位风流天子即和杨贵妃设宴于“炽红火热”的石榴花丛之中。

石榴花艳夺目，艳压群芳，但其枝孱刺弱，缺了木瓜花不择贵贱为家、不惧风刀霜剑、绝处反戈一击的底气和勇气。天下大唐，终究只有一个武则天。马嵬坡一束白绫黯然飘荡之时，正是乡野遍地木瓜树结实壮大的六月……

我欣赏木瓜花女人的自然野性之美，美在真实，美在不施粉黛，美在天然去雕饰，美在善结硕果的担当，美在日月精华的韵味。如此女子，有如蓬勃的木瓜花，光彩照人，暗香袭人，无处不透着生活的韧性和向上的力量。

在我心里，也有这么一位女子，她叫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木瓜花下。初识静女于《诗经》，再见静女于木瓜花海。其时静女正在木瓜花丛拍视频，用心一遍遍诵读着《静女》。我看得出神，只听见了白云清风下、细浪流水边，那柔荑初露的懵懂娇羞和柳丝轻拂的憧憬情深。满世间弥漫着花香、向往、爱恋、阳光、温暖和幸福。时光悠然，心思简静。暗暗的欢喜里，心情如雨后吸足了水分的木瓜花苞，圆润而饱满，春风掠过，一不小心，撩开了，便是绚烂澎湃的绽放。

我常想，人们为什么总是将女人比作花儿？那是因为男人的心里本是一片寂寞的荒原，只有开上鲜花，哪怕只是一朵，世上便有了风景，荒原便有了生机，心中便有了梦想，灵魂便有了皈依。

静女嫁了。数年后，在朋友圈看她发了一张照片，告诉她：我翻来覆去地读了你的照片，似乎从中读到了许多内容，生活的，经历的，情感的，家庭的，哪怕是身体的讯息。我问她，是否介意我的行为。

她说：把你读到的说来听听。

那是一张站在凸起岩石上的照片，身后背景是一片远阔的木瓜花海，外加几痕远山。阳光明媚，蓝天高远，青丝在风中飞舞，手搭凉棚依依额前，遮不住淡雅从容的面容。若有所思眺望远方，一条淡蓝色的丝巾，自玉颈斜斜地滑过香肩向身后飘飞，衬托出柳腰挺胸，把一段风韵和一副充盈勾勒得亮丽高雅，神秘诱人。

我说：你还是当年那个用声音作了一幅画的女子，又好像不是那个用声音作画的女人了……这些年的沁润日月精华，吸取岁月精髓，出落得如此让人迷醉……你是男人不禁联想的女人，走在路上是风景，回到家里是妖精吧……你可以不知道自己的美丽，可以不懂男人，但你一定懂女人，更懂自己……你是真正地盛开了，你年复一年不遗余力推介的那一片木瓜花海，在我眼里，只不过是曾经浸润练就过你的一片荒原……

良久，静女回信：我哭了……常回老家看看……

我默然，望着家乡的方向，心中，隐然浮现出那片木瓜花海，波涛汹涌。

有一种情结，不是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不是良辰美景的缠绵悱恻，更不是耳鬓厮磨的彼此拥有。让你心动，只是因为隔了时空，无声延续、时常跃动的某种意念和向往。

如果爱她（他），就陪她（他）看一场木瓜花吧！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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