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负责一个学习类的QQ群时，每年都在在校生中招募和更换志愿者来作为管理员。有一次李菲来报名，我说作为群管理员要付出很多，没有报酬没有学分，有时还要得罪人，但李菲和其他几位志愿报名的同学都毅然同意。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联系，沟通都是针对如何执行群规则，对她本人了解得并不多。

后来在一门选修课上，我遇到了李菲。她总是很早到班级，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拿着书，不停地记笔记，所记的内容好像都和课程无关。偶尔也起来回答问题，但思路却和其他同学不太相同。我总觉得好奇怪，这个人身上有太多别的同学所不具备的特质，说不清是什么，但又那么明显。

前面说的那个QQ群解散后，彼时已不是管理员的李菲私信我说：“刚下课，看到这样的消息，很痛心。我能理解老师心里的压力与无奈。有些事，我们不想做可必须去做；有些事，我们很想要做好却必须放弃。几多惆怅，几多无奈，一切皆人生。感谢相遇，感恩有幸选上了老师的课，此时无言胜有言，愿老师一切都好！”我读了很感动，这个女孩非常心细。等再一次的联系时，她已经毕业，考上了家乡的特岗教师，任教于云南红河哈尼彝族自治州红河县大羊街乡车普小学。

“妥勺村，一个被遗忘在山谷的村落”

虞：李菲你好，你回到自己家乡教书，请先谈谈那里的情况吧？

菲：虞老师，您好！我的家乡在云南省红河哈尼彝族自治州红河县浪堤镇浪堵村委会妥勺村。红河州位于云南东南部，北连昆明，东接文山，西邻玉溪，南与越南接壤。有滇南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蒙自，有著名的锡都个旧，有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建水，有河口和金水河两个国家级口岸，有闻名遐迩的锡文化、陶瓷文化和梯田文化。我所在的红河县素有“江外侨乡、歌舞之乡、棕榈之乡”的美称，县境内有被誉为世界哈尼梯田之最的宝华撒玛坝万亩梯田，有举世瞩目的哈尼长街宴，有被国家地理杂志评选出的中国最美的六大乡村古镇之一大羊街，有被国务院批准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阿扎河乡普春哈尼族多声部，有被列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乐作舞”，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哈尼奕车文化。

浪堤镇也有“花果山”之美称，是红河县早期革命根据地，滇南老解放区之一。气候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山区温凉，河谷炎热，为亚热带气候。我家在山区，不冷不热，刚刚好。妥勺村距离浪堤镇8公里左右，海拔米。浪堤镇妥勺村与大羊街乡堵波村合称为红河樱花谷。两村隔河相望，鸡犬相闻，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山谷。如今人们为了生活纷纷奔向城市，心却对乡村渐生怀念，人们开始回头寻找那些隐藏在山野之间的村落，却蓦然发现那些原野中的古村落，竟美得如此惊心。妥勺村，一个被遗忘在山谷的村落，小村依山傍水，镶嵌在山麓中。这里的房屋大都两层瓦房的楼房，像一幅幅写意的简笔画，清新自然，舒适恬静。这是一片远离喧嚣的净土，可以尽情享受那份乡野间的洒脱和宁静，这是一个有故事的村落。

（红河县樱花谷）

（红河县东门马帮古城）

（妥勺村）

（妥勺村百年古树樱花）

“原来她手里紧紧握着不放的

是我亲手织的钱包”

虞：家庭情况呢？

菲：家境不好，但家人和睦，有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家有六口人，父母我弟弟和两个妹妹。父母都是农民，父亲常年在外奔波，逢年过节才回来，母亲在家耕种，只为供我们姊妹几个读书。生活很艰难，但我们都在坚持着，努力着改变现状。大学受到了很多好人的帮助：昆明汉能控股有限公司、昆明长青叔叔、广州老陈，加上自己做兼职（说到兼职，同时做着两份，有时候累到躺下就睡着了），还有大三时弟弟每个月寄给我的生活费，跌跌撞撞，终于大学毕业了。现在我工作了，弟弟在外上班供着妹妹上学，我离家近，照顾着家里。

虞：家族成员中有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人？

菲：有，那就是我的外婆。记忆里，身高1米72的外婆总会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来家里看望妈妈。妈妈和外婆除了鼻子都高挺，其他都不像，妈妈长得像外公，虽然只见过外公一次，但感觉很和善，特别喜欢外公。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因村子里没有学校而去隔家十多公里的外婆家那边去上学，那时外公已离世。因此，我对外婆的印象很深刻，感情就更不用说了。那时我三年级，寄宿在外婆家，每到周末再回家。外婆家是四合院，房子后面有个后院，后院里有菜地，种着各种蔬菜：白菜、青菜、茄子、韭菜、葱、豌豆，有茄子，还有洋茄子等。菜园里没有围墙，不过被一片竹林包围着，还有几棵樱花树和桃花树，菜园很美，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芳香四溢，有时候在房子里也能够闻到香味，但是日子过得很清贫。

三个舅舅都已经成家，外婆一个人生活，地不算少，只是那时外婆已是七十多岁，体力日渐下降，不胜劳作。那时不上晚自习，常常跟着外婆下地干活，挖地、锄草、割猪食、种洋芋、割小麦、背玉米、割水稻等。最怕背小麦了，因为小麦上的刺搓到皮肤的时候，又痒又痛。讨厌背谷子，因为路很远，又不好走，全是梯田，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最怕背玉米的时候半路下起雨，总免不了摔几个跟头。外婆有时候会笑我笨，但一回到家，就叫我把衣服脱了，帮我洗衣服，让我烤火，真是又恨又爱！

那时总埋怨外婆雨天也让我出去干活，每次我说冷不去的时候，她总会说“我都不冷，你小孩子一个冷什么冷！”我也就没辙了，毕竟没在自己家，只能嘟着嘴很不情愿地跟着上山砍柴去。过了一会儿，还是会说说笑笑聊些八卦，笑着笑着就忘了……有时周末下雨，外婆不让我回家，因为要过河，还要途经一个很大的水库，水库的尽头是我家，外婆家在水库底，我和外婆家就隔着一个水库，可也要走个2小时才到。妈妈有空就会来看我，外婆也会很开心，但妈妈很少留在外婆家过夜，每次天快要黑的时候，她就会拿着电筒回家，每次我都会哭着吵着跟到村口要跟妈妈一起回家，每次也都是外婆把我夹在她的大腿里，抓着我，哄着我说给我吃糖啥的，然后看着妈妈渐行渐远，最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后来四年级时，外婆常病不起，很多时候放学回家都是自己挑水煮饭，然后给外婆喂饭吃药。晚饭后，做完家务，自己一个人去地里割猪食的时候，才发现和外婆一起干活是件多幸福的事儿。有时去地里收玉米，天黑了，会在半路上一个人边流泪边走，那些汗一滴一滴，透明得像水晶一般，最后碎落一地。晚上回到家，帮外婆洗好脚后，便坐在她床边，抚摸着她的手，直到她沉睡。多少个夜里，我跪在客厅里，乞求上天让外婆重新站起来，我想要和她一起插秧，一起赶集，一起去采茶，可是外婆却一病不起，甚至病得更严重。

直到有一天，外婆告诉我她想要洗澡，我说帮你洗，可是外婆非要我去叫几个舅妈过来给她洗。晚饭时，外婆比往常多吃了饭，而且还说要喝汤。我照料完后便去做家务，然后烧了火，就去水井挑水去了。心情很美丽，因为大人们都说只要吃饭，就会好起来。可是，当我挑水回来，推开大门的时候，我却听见一片嚎啕声。我冲到外婆床边，外婆整个身体蜷缩到床脚，她冰冷的双手紧握着，好似抓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掰不开，最后大家用尽全力掰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手里紧紧握着不放的是我亲手织的钱包，那是我过年的三年级的时候送给奶奶的礼物，里面还有5元钱。舅妈说，白天洗澡时外婆死活不让她们碰钱包。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连睁开眼都是那么费力。

（我亲手织的钱包）

那么大的一个院子里就我自己一个人，瞬间觉得好空洞，好害怕。后来，我变得越来越忧郁，变得不爱说话，总喜欢一个人待着，有时就静静地看日落，直到天黑。五年级时，我和弟弟一起住。每个周日，我从家里背五六十斤的柴，弟弟背米还有作业，衣服等。有时，我们一天的饭菜就是一个鸡蛋伴着一点姜炒，弟弟嫌菜少，有时候饭也是不够吃，经常会饿着肚子，甚至我们会打架，直接用碗相互砸，有时候连锅都一起扔，弟弟比我小2岁，但打架一般都是平手，打完后两个人一起哭。但每次，我喊他一起去山上捡柴时，他总会陪我一起去，也会帮我背，村里人见着都夸我们懂事。说“人家家里的孩子，又懂事又会读书……”听了以后觉得所有的辛酸瞬间融化了。

有时弟弟不愿意背，因为其他同学都只背着个小书包，而他要背背篓，我要背柴没办法帮他。很多时候邻村的同龄人都会来半路捉弄我们，甚至抢我们的零食、水果、零花钱。打我们，追我们。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个人，真的是连一点点的人性都没有，常常会拿鞭炮吓唬我们这些小女孩。我们对他恨之入骨。后来我大学，回去找小学同学玩，据说他变成了小偷，还因此入狱好几回。不幸的是，有一个同班同学，当时我们公认的校花，居然嫁给了他，不久后便有了孩子。更可恶的是，后来他因强奸罪再次入狱，可怜了孩子的母亲，一个人带着三孩子，憔悴得不像人。当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连正眼都不敢看我们，或者说不好意思吧。我觉得，对我而言，最艰难的日子就是那段时间。一个人带着弟弟上学，还好我们都坚持到了最后。村里20几个同学，就我还有其他两个同学坚持到了现在，很多四年级就放弃了，每次回去，都听他们说很后悔，好多也都有了三四个小孩，然后一阵感慨。

有一句话，我一直坚信：你走过的路里，藏着你的未来。有时候回过头来想想，还真是有点欣赏乃至佩服自己。现在对我而言，再大的困难，我都能承受，也不怕。感谢那些艰难岁月，成就了现在的自己。中国最美残疾人发型师梁青说过：你不放弃自己的时候，没人敢放弃你。

（只是今夜，我又想起了你——我深深念着的外婆，可安好？）

“我希望自己能够重新拿起笔，

用文字来跟大家分享我的家乡”

虞：高考前的求学经历是怎样的？

菲：小学换了三个学校，一到二年级在自家村子上学，那只是一个校点，只有一个老师，姓龙，和我妈妈同姓，他们是同村的。一间教室，甚至没有国旗、黑板、更不用说书桌、凳子那些。黑板一块刷了漆的木板，用两个木头撑起来的。桌子很破旧，连放书包的地方都没有，有的直接就是一块木板放平，下面用砖头垫高。很多同学的凳子就是砖头堆砌的，冬天坐下去很冷，因为窗子的玻璃都没了，夏季雨天多，上课都成问题，教室都会变成泥塘子。但是很开心，没有人规定我们上下课时间，全看老师。

老师经常会带我们去山里摘野果吃！当然我们的学习成绩都挺好，因为人数少，老师也很耐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老师也是哈尼族奕车人，交流学习很方便。后来三到五年级，到外婆家那边的浪堵小学上学，任课老师是汉族人，据说是县里来的，很胖，所以我们称他为“猪”老师，才来一周就活生生被我们给气走了，因为连简单的划分段落我们都挺不懂。后来六年级到浪堤镇浪堤小学上学，终于不用自己煮饭了，在食堂里吃，还有上学期由于没有学生宿舍，五个班的女学生都住我们语文老师家，一个很大的四合院，两层楼，我们住二楼，铺在地板上睡。男生都睡教室。第二学期，我们终于有宿舍住了，成绩也在那一年瞬间提高了，后来升学考试考上了县民族班。当然期间还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只是一下子说不完。

初中因为语言不通，交流很困难。学习语言很重要，身在那个环境里，很快我就适应了并学会了那边的方言。住的话，租房子在外面，跟表姐一起住，房东刚好在学校当保安，所以很安全。学习方面英语学得特别好，经常考90多分。老师说少数民族学英语比汉族人学起来容易。中考考了多分。

高中在石屏高级中学，学校环境很好，学校旁边几百米就是云南省九大湿地公园之一异龍湖。学习成绩也不错，拿了很多奖状和荣誉证书，但是高考考砸了，只考了，文综成绩分，简直惨不忍睹。很多老师希望我再复读一年，但我坚决不。我认为高中真的认真学了三年。所以无悔！

虞：为什么选择丽江师专，选择英语教育专业？

菲：高考发挥失常，成绩比平时低很多，大家都无法相信那是我的分数，自己情绪也很低落。不过很快就调整好心态了，想着大学又是一个新起点，就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高中上地理课时，老师给我们讲雪桃。他说:“一个雪桃比我们的头都大，很好奇。”他还说丽江很美，还有很多外国人，我以为时随处可见的那种，学英语就像学汉语一样简单了。那我又学会了一门语言，还可以回来家乡教他人。于是就选了。结果，学了三年的哑巴英语，反而喜欢上了文字。

虞：所以你创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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