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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孙塬村当年的红脖子

年近古稀的我，已到了“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年龄段，但记忆的闸门常常忍不住被打开，往事连篇，思潮波涌。

有些人、有些事一生都无法忘记。更有一些往事，坚硬如礁石，每每有思念的潮水涌来时，便浪花四溅，激起几多甜蜜、几多感动！几多痛楚。?

一、“红脖子”的由来

岁月定格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每天中午12点至14点，下午5点至7点，铜川老区的五里铺、三里洞、北关老街和红旗煤矿区，总是有一群穿着浅红色衣服，有着红脖子和红脸膛的一群人，他们有在商店排队买东西，有在火车站排队购票，有在矿区澡堂洗澡，有在矿区体育场看打篮球，有在电影场看电影，在河边洗衣服，在路边地畔闲聊……。远看起来像百日红、石榴花、月季花。但没有这些花的娇艳清新，更像略带薄霜的枫叶，非花更胜花。他们不是满山遍坡那样集中，而是一片一片的出现，走近一看确实让人吃惊！哦！他们是人啊！是一群被某种颜色染红了的人群，整身衣服、鞋子、特别是暴露在外的脖子、脸膛特别明显。细问起来，才知道他们是耀县孙塬村为耀县秦岭水泥厂选取煤矸石（一种掺于硅酸盐熟料的辅助材料）的副业队成员，当地人称他们是耀县“红矸队”。

三里洞煤矿是国家“一五”期间的重点企业，曾为人类的生存、国民经济的发展和国家建设做出了巨大的不朽的贡献。坐落于铜川老区三里洞地区，矿区建设很现代，设施也很先进。有高高的选煤楼，宽阔整齐的大马路，漂亮整齐的职工宿舍和家属楼。有篮球场、电影放影场等配套齐全的职工文化娱乐场所。还有为产品所需配套的火车专用线等等。矿区的白天，车水马龙，晚间灯火辉煌，和白昼一样非常热闹。时不时传来火车噗嗤噗嗤的喘气声、汽车喇叭的鸣笛声、选煤楼提升机的“咣当”声，搅杂在一起，演奏出一曲曲美妙绝伦的交响曲。让人不由产生一种振奋、一种自豪、一种激动和骄傲的感觉。

矿区绿化很好，参天的雪松、茂盛的法国梧桐，散发着阵阵的清香。微风扑面鸟语花香，让人欢乐舒心。而矿外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红矸队”所选的煤矸石是煤矿从井下运出地面的板渣和选煤炉筛选的板渣与石块，堆于矿区西边的河畔，高达60多米，面积约一平方公里，像一座小山包堆在那里，能自燃。它常年冒着浓浓的白烟，使整个矿区弥漫在烟雾之中，并散发着一种呛鼻的硫磺味，对人体十分有害。这些堆积物，自燃后形成了红色的和白色的粉末或块状物，成为生产水泥的优质辅助材料。被“红矸队”精选后，用马车转运至铜川火车站，然后运往耀县水泥厂，变废为宝。

二、“红脖子”们的轶事

选矸共分为前、中、后三个工作场地，三个场地可容纳多人。人员分工明确，有抬着筐子推着架子车，把盖在上边未燃烧的黑色皮层取掉(废品)称去皮工。再运往别的地方。取皮工一般都是安排老人和比较年轻的小伙。我当时年龄较小，被安排至此。下雨时，山上边的雨水渗到了深处的着火层，产生强烈的水蒸汽。在冬天上边温度高，大家休息时，都喜欢把腿放在热处取暖。岂不知这种湿热气对人体有伤害。我由于喜欢这样取暖，当时感觉舒服暖和，结果双腿受到热气侵蚀，疼痛难忍，进医院治疗了好长时间都无效，最后服用中药才算止住了疼痛。夏天上边温度很高，像进了蒸笼一般，强忍着这种熏烤。甚至有时把穿的布鞋都烧着了，钻心的疼痛随之袭来。这种情形现今的人们绝对想象不到。在这里参加劳动的人都是黑色的，只有看眼球和牙齿是白色的。因为他们接触的是黑山皮。

下边的人用洋镐、钗子、三齿耙、大铁掀把合格的红粉、白粉、红块、白块堆积起来。场地上到处是红粉飞扬，整个人都弥漫在里边，把人都染成了红色。这些合格的料堆积在一起，每天都有铜川市运输公司的马车队前来转运到铜川火车站料场待运。

装马车的都是女工，她们都是矿工的家属，这些人很能吃苦，力气也大，每车两个人装，很快就会装满。她们抡起大铁锨，真是晒过年轻小伙子。这样的劳动强度甚至超出了女人所能承受的限度，她们却任劳任怨，令人佩服。她们自带干粮和水，休息时吃饭，下午2至3点就下班完成任务坐马车回家了。

我们每天早上7点上班，中午11点半下班，下午2点上班，5点下班。早上下班后，大家都急急忙忙赶回驻地食堂，因为每人有一碗免费的吃起来很香的玉米糁稀饭，就着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咸菜和锅盔馍，吃的津津有味，现在想起来还是满口留香。

5点下班后又是争先恐后地赶回食堂给自己做晚饭。首先是抢盆和面，再排队擀面，又站队占锅煮面。红矸队职工自带醋、酱、辣子和盐，先吃一碗干面，再吃一碗汤面，再喝上一碗面汤就好啦。

在这里更要感谢张万万的父亲和张重庆二位，他们是厨师，这么多人煮面，他们不厌其烦，轮换拉风箱，很专注很认真，受到大家夸奖。

因为人太多，用两口大锅下面条太慢，有心人发明了在锅内放置十字挡板，一个锅变成了四个锅，两个大锅变成了8个，下面速度比原来提高了8倍。职工们非常高兴，再也不用排队煮面条了。这真是个有创意的发明，真应该申请专利。

有个别人由于劳动强度大，饭量也特别大，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吃饭。他为了吃饱饭，又不舍得吃干捞面，而是把所下的面盛在和面的盆中吃，吃完后且高兴的说，“美！美！美！连汤带水一龙盆”，大家看了真是羡慕不已。

吃完饭后，大家不约而同，陆续赶往河对面的三里洞煤矿区，看打篮球，洗澡或者看电影。有的去北关、三里洞、五里铺等繁华商贸区逛街，看有没有减阶的商品出售。特别是茶叶之类的日用品，备受青睐。有回家背馍的人急忙去火车站，有的去河边洗衣服等。尽管如此大家颇为快乐悠闲自在。

“红矸队”有个会吹笛子的小伙叫郑志刚，他笛子吹的很好，很具专业水平。爱好音乐的都去听，并且招来了当地好多居民也来欣赏。郑志刚是一位长得很标致也很爱干净的青年，同样是选矸，好像粉末就不上他的身，衣服老是干干净净，未出现“红脖子”，也没有红脸膛，他平时老是戴着手套、围着围巾，把手保养的像姑娘的手一样。因为他不仅捡矸石还要保证他的爱好不受影响，大家都很喜欢他也羡慕他。

“红矸队”里有两个老汉，一个叫左长法、一个叫张汉信，他们俩人都不识字，但他们故事讲述得非常好。他们凭脑子记忆把故事讲得活灵活现，故事中的人物名称、性格、特长、情节讲得一清二楚，头头是道，现在的人很难达到其水平，从而受到大家一致欢迎和称赞。一到晚上，大家逛回来后，都自然汇集到这俩个老人居住的窑洞里，听老汉讲“三国”说“水浒”，谈“七侠武艺”故事。他们肚子里装的故事可真多，估计讲一个月也讲不完，把大家听的都忘记了睡觉。由于听故事的人多，有时把睡觉的床都压塌了。在领导的干预下，大家才解散去睡觉了。每天基本如此。回想起那时的生活虽然辛苦劳累，但感到有趣高兴，有满满的幸福感。

秦岭水泥厂负责该工程的人随时都来工地检查质量，督促产量，大家都叫他老刘。老刘是个大高个，身体魁梧。焦尚万同志与老刘的关系最好，他平时直接联系老刘并结账等事宜，记得他当时是工队的会计，负责大家每天的考勤，月终个人水费的结算发放和给各生产队结算转账等事务。工作细心认真，服务周到热情，大家都很尊重他。

当时“红矸队”的负责人有张东智、焦志智、李天喜、张青文等。他们对工作特别负责。

“红矸队”驻地在三里洞煤矿的西侧，紧靠咸榆公路，占用当地村民的窑洞住宿、办公等。大家都睡的是麦草铺。

三里洞矿西边紧靠一条河，不知河名，河水清澈见底，常年流水不断。紧靠河东边是一个约平米的大水池，是铜川自来水厂的水源地，听说是专供铜川市居民和企事业单位的生活用水。

70年代初，一场洪水冲垮了水池，好长一段时间居民的生活用水都成了问题。当时我们都在现场，目睹了被水冲垮了的蓄水池的惨烈状况，很是惋惜。

选矸队职工每隔段时间都要乘火车回家背馍和面粉。当时习惯用网兜装东西，大家背的都是锅盔。锅盔直径约40公分，厚度约3公分。装在网兜里很显眼，没见过的人看了很惊讶、奇怪。一般是下午回家，第二天中午又乘火车赶回上工了。有个别人特能吃苦，为节约来回6毛钱的车费，竟徒步50里回家，也是第二天赶到工地。

矸窝子也有没燃烧的煤块，有些人就捡回来，积攒多了用架子车拉回家。沿途遇到陡坡就将一袋袋的煤卸下来背到坡顶，然后再装车继续拉运回家。第二天又拉着车了来工地上班了。我想他可能一晚上都没睡觉，真是辛苦极啦。现在的人想都不敢想，这个人就是南凹村的左改文。现实主义的第一代宗师巴尔扎克说过"苦难是人生的老师"，正是这样的艰辛生活教会了老一代人吃苦耐劳，宽厚坚强，自强不息！这种精神值得大家永远学习。

三里洞矿区的煤矸石选完之后，红矸队就转往半山腰的“灰体坡”矿区，“红脖子”们继续战斗在矸石山上。

三、“红脖子”们的贡献

孙塬村共计八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可出工10多人参加选矸队，这样选矸队就有多人了。根据当时的工价，估计全村年收入在10万元以上。选矸人员各队轮流去参加，基本上是每半年轮换一次，每户劳力都可以参加，参加人员每出勤一天，可以收入5毛钱，工队都是月底发放，从不拖欠。其余所得归生产队，生产队给每人每天记10分工，年终劳动工分结算，分红。

由于这部分副业收入确实壮大了孙塬村的经济，孙塬村各队的劳动日价值由几毛钱一下子提升到1元以上。集体经济有了较大的发展，村民钱包也逐渐鼓起来了。方圆的村子都寻着把姑娘嫁到孙塬村，记得孙塬村那几年不用发愁小伙子娶不到媳妇。外村的姑娘以嫁到孙塬为荣，一时在十村八里传为佳话。

孙塬村的整体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在基础设施方面，新修了大队部办公室，增设了幼儿园、医疗站。各小队增添了大型农业机具和牲口，一部分村民还新盖了房子，大大改善了居住条件。村民衣着穿戴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毛毕几、凡利丁、的确凉、灯心绒应有尽有。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大家都穿着时尚、崭新，让人眼花缭乱，一片祥和喜庆。日子过得日新月异，个个扬眉吐气！同时也引领并带动了周围村子搞副业致富，在当地产生了很好的示范作用。大家也绝不会忘记红矸队“红脖子“们的功劳。

如今，煤矿现代化程度越来越高，处理矸石的方式也越来越多，矸石山正逐渐化为历史名词。

前几年路过三里洞煤矿，选矸的地方已经高楼林立，过去的模样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红脖子”们的故事，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书写此文旨在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劳作及生活状态。一般65岁以上的人都有着深刻的记忆，还望65岁以下的人能够通过这些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了解老一辈人是怎样工作和生活的。

当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志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共产党的最终目标正如总书记习近平所说，“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而激励和启发人们积极向上的勇气和干劲，使前人的艰苦奋斗精神进一步发扬光大。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国富民强，幸福久远。

年9月写于铜川市耀州区孙塬镇孙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