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期

《当代小小说作家简论》上卷(6)

雪国盛开石榴花杨晓敏

在众多小小说女作家群里,安石榴以会讲故事见长。她早期的作品《萨布素的信使》、《关先生》、《满洲姑娘荣九》、《匿迹》等等,无论是单一性的故事结构,还是复合性的故事结构,甚至是由漫长的多个历史阶段串缀起来的故事结构,她都能穿针引线把它粘合在一起,而且叙述起来显得张弛有度,收放自如,使其延绵连贯,富于吸引力,让小说故事与人物互为主从,密不可分。

作为一名文学写作者,或许谁都梦想写出一篇能超越时空获得永恒的具有传世意味的杰作。譬如像唐诗中的《春江花月夜》、宋词中的《明月几时有》等篇章。令人郁闷的是,在当代人的文学作品里,这种精品佳构甚少,多是一些心气乖戾浮躁,追逐世俗功利和无端炫耀技巧的琐屑文字。那种令读者神往、直逼灵魂深处的文学境界,那种沉静大气、钟灵毓秀、恻隐思辨和禅意无限的文韵蕴含,几或成为可遇不可求的凤毛麟角。

然而安石榴的《大鱼》,却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毋庸置疑,这是一篇能成为至高水准的一流作品。立意之高远,结构之精当,叙述之从容,留白之余响,无懈可击地构成了“经典”的质地。人类的文明进步和大自然的原始形态能否和谐相处,一直是一组被反复拷问的矛盾。镜湖里有大鱼。“我”去森林深处寻觅这类乎诡异的传闻。而老林业工“伯父”却在“真相显影”时,以堪透世情的目光和不动声色的生活姿态,告诫“我”应该怎么办。

《大鱼》的主人公说:“要是人不知道这山里有大松树,那些大松树还活着,一千年一万年也是它。人知道了,那些大树就没有了,连它们的子孙也难活。”答案显然是不能。那么仅靠法律和规定来平衡制约行吗?它又会给那些利令智昏和投机取巧者太多的空子可钻。所以,《大鱼》的结论是,人作为万物灵长,更应该靠自律和品行的升华,才能为这个世界乃至自身带来福音。不仅仅是“打死也不说”,而是“打死也不做”。作品的叙述不疾不徐,流淌诗意,故事情节虽呈跳跃性,表述起来却十分工稳内敛。环境、人物、气氛与题旨恰如其分地糅合在一起。

好小说离不开一个故事核,然而写作质量的高下,则体现在作者能否调动出具有合理密度的小说艺术手段,来表述或诠释好这个故事,即在语言、描写、叙述、留白、思辨、剪裁乃至情节设置和营造氛围等元素上,为之服务。所以,不会“编故事”则小说寡味,仅会“编故事”则小说流俗,个中奥妙,全凭写作者下功夫体味。

《一封家书》,依然能看到作家这一创作风格的鲜明烙印——情节设置,故事里套着故事,人物塑造,因果关系清晰可鉴。老邱年轻时闯关东,为生计干过多种营生,甚至随人打劫,仓促中伤人性命,从此悔度余生。年过半百病弱体衰,老邱也算是浪子回头,在东北一小村夹皮沟落地生根,一间小泥房,一个小院,点瓜种豆换点酒食,自食其力,与当地百姓话话家常,日子不好也不算坏。谁料一次与乡邻发小偶相遇,彻底打乱了老邱的庸常心境,他乡遇故知,原本是人生喜事,离家多年音信全失,得知年迈老母有可能尚在人世,且一直在寻找牵挂自己。又因母亲来信说“老娘想你”,生活顿起波澜,最后悬梁自尽。

安石榴的小说,善于从小处入手,一个极普通的生活场景,一件小小的物件,都可成为一道引信,一个巧妙的切口,进而展开对人物命运的书写,引发读者对人生对命运的诸多感悟与喟叹。《一封家书》中一封家书,既是一个道具,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又是一条线索,系着老邱的天数命运。大半生闯荡一事无成尚可苟且,乱世之中伤及无辜亦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而面对老娘在书封中的一句“我想你”,早已泯灭的良知和麻木的人性,却渐渐复归与苏醒。老邱接到书信的反应就是哭,以泪洗面,却难掩一个羞愧难当。痛定思痛之下,万千滋味丛生,一封家书,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老邱的心理彻底崩溃坍塌。并非造化弄人,实则咎由自取,只好一死了之。

江湖有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如何还?心理一旦蒙上阴影,人的生活会变得畸形,行为方式也会扭曲。一是天理昭彰,善恶有报,冥冥中屡试不爽。二是自我救赎,至于选择何种方式忏悔,头上三尺有神明。老邱为人子者,生无颜见慈母,死或能魂归故土,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尾,细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读者的一声叹息,会显得格外沉重。

安石榴是一位善讲“故事”的高手,而且在叙述中兼顾到“地域风情、民族特色和人物个性”等诸多元素。白山黑水,林海雪原,本民族历史上的精英人物与动乱年代的内忧外患,《关先生》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塑造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乱世用不着中庸的斯文,乱世只要英雄的气血。”这种振聋发聩、铁骨铮铮的遒劲语言和直抒胸臆的忧患意识,似乎只有那些历经沧桑的老作家才能写得出来,而作为女性的安石榴纤指操管,竟也能发出千钧之力,令人陡然变色,是谓侠女,不为过也。关先生的人物形象血肉饱满,成为小小说艺术长廊里“独特的一个”。

《满洲姑娘荣九》文字生动,情节推进有跳跃感。虽属一个内容浅平的故事,但由于作者构思大开大合,传奇而不猎奇,人物刻画活灵活现,透出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弥补了作品文学性的不足。《萨布素的信使》把民族大义置放在一件重大历史事件的细节上展开,尤其在结尾处说明,“他一定是吴三桂的兵。‘三藩之乱’失败后,吴三桂的部下全部流徙到黑龙江驿站充当‘站人’”,更让人陡生万千感慨。《全素人》写动物环保题材,作者并不生硬地给人灌输概念化的大道理,而是通过一件裘皮大衣来反映人物内心世界的波动。主人公绿荷把手插在裘皮大衣的袖子腋下,说:“你的胳肢窝让我想起那些受伤害的动物,我们救助的时候,它们往往气息奄奄了,胳肢窝却总是温暖的。”这种细致而具象的细节描写,岂不令人怦然动容。

一个有追求的写作者,创作风格趋于成熟的标志之一,表现在笔下的文字开始力求多变,并且在情节讲述上逐渐显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作者对于自己要表达的东西,应有游刃有余的把握。小小说文体创作手法唯有不断丰富,对于创作边界的持续开拓,才能和小小说文体一起共同成长。

《所谓追随》就呈现出类似的特征,这种去故事化的讲述手法,以及对于诗意表达的努力,显示出作者对于以往创作的不断突破。作品淡化人物情节,注重心理情绪的表达,用感觉说事,文笔自然随意,字里行间夹杂着些许调侃。一路读来,三两个人物,你来我往,不经意间的话题涉及到各自的人生况味,亦俗亦雅,颇有见人说人话,见景说风情的率性。诚如结尾所言:“这是个不太说得清楚的问题,比较永恒的问题。像正在漫天飘飞的雪花那样永恒吧。”

《悠忽》用一种闲散的笔调书写着我们平淡的日常生活。楼上楼下的邻里关系也许是我们平日里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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