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便胜却人间无数》

菱角湖的夏天

大于福海园的野蔷薇

柿树下，长椅新刷了黄漆

景观石安静地睡着了

只有大花飞蓬还忙着淡香为媒

让两粒白蝶相遇

上下翻飞

看不见的力脱离肉身

向前，推动虚无里藏着那面湖水

这样的追逐有别于

人类的爱情

它们真的扯断了誓言的束缚

一只

成为另一只的

倒影

给金丝桃一副好相貌

给大花飞蓬一副好脾气

垂钓者

拢翅，弯足，抛丝线

一湖涟漪

被压回淡黄的蕊中

而在遥远的海边的你

赤脚，走过沙滩

背影完成对一只蝴蝶的

最后描述

爱下去

对遇见的每一朵花

都保持耐心

一只蝴蝶产生的情绪

会化成另一只

以物质为转移

爱情，从蝶中来，只一只

胜人间无数

桃子红下来

洗好，放入盘中

它安静更多于好奇

像是陷入巨大的群体回忆中

春风十里

桃花拂面正浓

蝴蝶骑马，哒哒而来

枝头的波浪

迎风分开

露出更远处的八公山

雨水敲打长街

深夜吐出叶片

一块失眠的铁陷入丛林

缓慢生锈

第二日，万物重新拟定

杨柳扶风

蝴蝶生于彼岸

一扇窗由大花飞蓬率先推开

乃至不确定

摇晃的是人间

还是一个人昨夜留下的恩怨

光斑落在粉白的身体上

门户半开

一花一黄昏

想你时

坐在假山上吹晚风

星辰以微光暗示

在菱角湖畔，那些年

总有一只蝴蝶习惯把翅膀递到空处

那里，一个虚构的人

将指尖接过去

组诗《在两个人间徘徊》

喊屈原上岸

在端午练习化妆术

给梅雨季装上鳞片，腮，一条尾巴

汩罗江是件容器

有着现实与虚幻的表里

一只雪蝴蝶从吵闹的事物中

脱离出来

她在体内铺设铁轨

运送雨水

爱到零上三十九度，变脸，发烫

救护车闯过红灯

变成男子：我在我在

是的，化妆术如纸般被写进许多陌生人

你就不必为选择发愁

楼梯口在西塘

木质扶手于隐匿中上升

阴影有流水声

凝固的花纹从一截河床里

突然跃起

哦，它极力掩住悲怆

镜头切换到向上奔流的躯体上

一棵树与我偶遇，又在小镇分叉

天空有雨水，人间有行船

各自相安

抱头痛哭的人

和灯下表情严肃的人

肯定不是一个

但他们曾梦到彼此

路过一家超市

“好又多”的名字像暗示

如果他们不相爱

梦就会把对方放回原处

讨厌拉拉藤提小锯行走

它拉我的手

深谙世事，又小天真的模样

讨厌油桐翻过山坡，向天上飞

风吹时笑声卑微

讨厌洗云泉来自山中，被一间平房紧锁

讨厌两只黄雀靠那么近

枝叶扶疏，却无力将它们拉开

讨厌淮河南岸的大片麦田完成灌浆

长出眼睛和耳朵

它们学我娶妻生子

摇晃盛夏的光影

大地之上尽是春生秋死之辈

美好，又自以为是

“蝴蝶，那有一只蝴蝶，又飞走了，

它要回外婆家，可对。”

贝贝不知道

一只蝴蝶的亲戚住在哪里

她还小

我点头应是

其实我也不知道

它围着花朵飞算不算盲目打听

贝贝走了几步

又回头牵着我的手

“那只蝴蝶好可怜。”

“爸爸，看到月亮了，唱一首月亮歌吧”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骑电瓶车送她去幼儿园

月亮抱着浅蓝的天空，水波荡漾

全部给我，也全部给了贝贝

逆着淮河走

正当黄昏

燕麦捧着亮眼的黄金

一生中

互相照明的事物让人感动莫名

在遇见你之前

波光折叠的影里

无数个我时而星散，时而沙聚

沉迷于这有限的时光

放生台高于水面

低于波光

游泳的人腰上系着浮力球

在夕光中折回

对岸的白桦林，魏庄

像陷入水彩中的巨大水漂

浮沉不定

年轻人都去了南方

只剩夜晚

用专注的力量固定它们

在《我爱你忘记的那部分》

与《陪你的是一条黑暗的河流》

之间虚构一个人

用我真实的生活为他打底

我的脸，手脚，六识都可挪用

他背着的薄命有别于蜗牛

白胡子有别于月光

但足够照亮他爱着的事物

偶尔借他的口问我:一个人一定要有故乡吗

这悬空的想法

突然掐住了河中泳者的腿筋

组诗《爱来自我对世界的恐惧》

由远及近

黛青色，深绿，浓绿，淡绿

明亮的梯田递到一双翻阅的手上

山低飞时，云也低飞

高处走过的你

不可触之

那颤微微的雨水为了一个人

不知

等了多久

上烟墩山

月亮离黄昏更近了

路边栀子花敲响一个人体内

沉寂多年的钟

灯火中流出的绿皮火车

老旧，慢吞吞

在硖山口侧身转弯

又在黑龙潭停靠

欧阳修喊淮河，它应一下

我喊时，石榴花刚开过

你十八

坐石头上看淮河

人世辽阔，昏昏欲睡

新割的艾放在脚边

新割的艾放在脚边

它们柔顺的样子更像我的替身

暮色擦去草径

月亮弯着好看的眉毛

我先走一步，停下来，再走一步，又停下

你在后面不紧不慢

我们都不知道

多年后这里会建一所大志中学

下山路变成教室

孩子们在操场上跑着笑着

隔绝了从前事

草木捆扎出肉身

给他衣，帽

给他镇守者的身份

堤下的淮水收纳着天空

白云幻变无常

白鹳是从童年里丢过来的

一粒橡皮擦

麦子黄了

大地变得辽阔而沉重

风吹过来

你直起腰向他看

这个没嘴巴没眼睛的稻草人

它可能又要死了

掉落的草屑比昨天多了几根

孩子们

从林中钻出来，占山为松，为柏

后面跑慢的

就势躺在半山坡上，婆婆纳，老鼠花

聚成一团

他们还无法想像

三十年后

原地会种下桃杏，开花结果

艳骨弯得让人心疼

更想不到，其中一人

会用键盘敲打秋天的清天观

向晚的云霞占山为草

夕阳无枝可栖时

占山为坟

凌晨5点，闹铃声

像是掉进雨声里的一根针般

尖锐

我看了下手机

又看了一眼窗外，雨水泛白

玩命下一夜是几个意思

朴素今天去西塘古镇

我觉得要和大江、一梦商量一下

让她回来请客

乌云在天空筑马头墙

巷弄声色饱满

这雨可不是白下的

父亲的背影

转过八十年代的青砖墙

他刚结束

一场麻将局

回家做饭

那时我应该背着黄军包

走在水泥厂到锅碗厂的放学路上

我不会知道我会被自己梦到

三十年后，二十年后，父亲离开的十年后

雨声大作的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