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情深

又见外婆家石榴树

文/赵乐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又是一年中秋到。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老话，已是所有天涯游子思乡之意的最确切表达。有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发来了问候短信，让我长久未泛起波澜的心底涌来一层又一层浪花。

一阵阵凉爽的秋风吹来，又见外婆家院子里摇晃着身躯的石榴树，红彤彤的大石榴挂满了枝头，好似碧绿的树上添加了一盏盏含笑的圆灯笼，目不暇接。

我家和外婆家是邻村，小时候去的次数很多，再加上我是大外孙的缘故，她对我非常的疼爱，每逢学校放麦假、寒假期间，都会到外婆身边住上一段时间，一直持续到我到部队服役。

外婆家那棵石榴树，是外爷亲手种下的，足有大瓷碗口那么粗，深咖啡色的主干上端分出两个叉枝，一左一右向上伸展着，粗壮的枝条自下而上形一个不规则的大圆球形状，枝干高过了房檐。进入五月，花开了，燃起一片红，看上去像许多被烧红的烟袋锅，朝下一磕，还能磕出许多蜜汁来。蝴蝶在花间飞舞，时而会有小鸟在枝梢上雀跃。

这棵石榴树曾让我吃过大亏。不知哪一次跟着母亲去外婆家，晌午做饭时，母亲让我拽些棉花秆来烧火，棉花秆就堆在石榴树下，这一拽，却拽出了一大群嗡嗡乱叫的大黄蜂。原来，拽棉柴时摇动了树上的大蜂窝，一群黄蜂气势汹汹地往我头上乱叮，我左躲右闪不停地拍打着它们，黄蜂终于被赶走了。我揉着被蛰肿的头皮，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头皮火烧火燎地疼，坐卧不安。尔后，在本村小学教书的四姨用温水帮我清洗后，拿来大蒜涂抹患处，过了四五天红肿症状才得以消失。从那之后，我只要见到黄蜂窝又恨又怕，对大黄蜂更是畏惧三分。

石榴能吃那会儿，摘下几个，剥开皮，鲜红鲜红的石榴籽，一颗颗紧挨着，犹如镶嵌满了红钻石的宝匣子，十分精致、漂亮。嚼着酸甜的石榴籽，去抓那些蹦蹦跳跳鬼机灵的小白兔，玩弄舅舅自制的铁丝手枪，偷窥鸡窝里的母鸡生蛋，惊得棕红色大母鸡咯咯叫个不停。

年9月14日，是国家修改法定节假日后的首个中秋节，北京第29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也刚刚落下帷幕。农历八月十三那天，母亲领着我和太太去看望舅舅全家，太太进门看见硕果满枝的石榴树时，情不自禁地吟诵郭沫若感叹石榴树之佳句：“石榴树有梅树的枝干，有杨柳的叶片，奇崛而不枯瘠，清新而不柔媚，这风度着实兼备了杨柳之长，而舍去了杨柳之短。”瞧，石榴的脸蛋憋得通红，小嘴撅得老高，猛地一挣，厚厚的衣服裂开了，露出了晶莹透红的籽粒。

这时，妗子（舅母）对我说，原来的老石榴树因盖房子被砍去，这是在老树根上又长出的一棵，今年石榴结的很稠。舅舅家有三个女儿一个男孩，是当今少见的多子女家庭。细究起来，就是舅舅想要一个男孩，为马家传宗接代。舅舅的孩子们都已经大学毕业，大表妹马利还是省级优秀教师，表弟马根在深圳开拓事业。在家休假的小表妹马薇，让我给石榴树拍了十来张照片，并传到了她的电脑上，说，家中有石榴树是富贵、吉祥、幸福的标志。

是啊，中国传统文化视石榴为吉祥物，人们多借石榴多籽，寓意子孙繁衍、家族兴旺发达。古人形容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石榴籽更象征着中华民族的团结、昌盛、和睦、繁荣。

石榴是人们喜爱的水果，也是人们种植观赏的花卉树木之一。在我们家乡，老年人寿辰时,晚辈有送石榴的习俗，寄意子孙满堂、长命富贵。

石榴原产于现今的伊朗、阿富汗和中亚地区。中国栽培石榴的历史可上溯至汉武帝时期，丝绸之路的开拓者张骞从西域带回此物，传至中原这地方。

话说在北魏时期，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马寺有一种石榴，品种优质，个头重达好几斤。每当成熟季节，皇帝会亲自去采摘，也作为对身边人的赏赐。宫人得到后，视为奇果，转而分享给亲戚友人，亲友得到后也舍不得马上就吃，往往传看很多家。故而，当时京师洛阳有顺口溜云:“白马甜榴，一实值牛。”意思是说，白马寺的石榴确实好看好吃，一个石榴的价值同一头牛相当。

　东汉至西晋时代，洛阳是全国的石榴栽植核心区域，这一时期，石榴逐渐由皇家园囿传入士人阶层乃至民间。不过，从《洛阳伽蓝记》里可以看出，“皇宫御用之果物”仍然是石榴的主要标签。到了东晋南北朝，石榴栽植开始向南向北延展，并开始形成本土化的优良品种。

进入隋唐那个朝代，洛阳依旧是石榴种植中心，隋炀帝在营建东都宫城时，就以石榴、樱桃作为行道树木，广泛栽种，美化城郭。

在过去，石榴裙代表着没结婚的女性，佩戴石榴花饰品能增加女人特有的魅力。女子出嫁前，也会在枕头、床围、帐帘、兜肚等上面绣制石榴图案，寓意多子多福，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另外，按民间传统说法，石榴摆放家中能兴家旺族。

白居易也曾在《山石榴寄元九》吟诵：“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更有传说杨贵妃因酷爱石榴花、爱吃石榴、爱穿石榴裙，便滋生了“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典故，流传千年,至今成了崇拜女性的俗语。

外婆一辈子生了一个男孩五个女孩，外爷下世得早，她含辛茹苦把子女们拉扯大，让他们安家立业，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故土情深啊，直到年10月外婆去世，她老人家始终不愿意离开呆了一辈子的院子，况且那棵石榴树也为这农家小院带来了生机与美丽，增添了甜蜜与快乐……我想，在另一个世界里，有外爷在，外婆不会寂寞，肯定像从前一样，过着淳朴、知足的乡村田园生活。

八月石榴开口笑，月圆中秋诵吉兆；鲜红籽粒透晶莹，甜蜜适口共良宵。一个红石榴的“圆”诠释了中秋节所有内涵。

外婆家那棵石榴树，会无限期地植入我记忆的影像中。

（写于年10月北京回龙观，修订于年3月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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